第十二章

?1．

七天的化疗一结束，感觉不用去医院是一种不小的解脱。但是，还需要打两支肌肉针来促使我下降的白血球恢复正常。为了节约医药费，我提前办完出院手续，把药拿回家让舅妈给我打。如此一来，整个化疗的实际时间是九天，又休息了一天，正好是个周一，我杀回学校，参加假期的补课。

学校的假期补课从16日开始。那个时候我正在医院，每天通过电话了解学校里的一切。或者通过我的邮递员，范伟。

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和《刘老根》中的药匣子是同学。如果你那么想，那我还认识霍金、韩愈、康德、张宇等等一大堆中外名人，成立一个贵族俱乐部绝对不成任何问题。只是，我认识的这些人和诸位知道的那些如雷贯耳的大什么家毫无关系。就说这个范伟，是个闺女，从来没上春节晚会买过拐和车。

姥家和范伟家住邻居，上高中后我们又成为同班同学，所以和她交情很深。自从我手术后，就没正经的去学校上过几天学，而范伟一直以来就为我充当邮递员的角色。我的这个邮递员告诉我的任何东西都是每天最新的，工作起来毫不含糊。服务项目也要比中国人民邮政周到的多，传递信息、捎带资料和钱款，而且全是免费的。

范伟带给我的第一条信息就很有震撼力。那天她放学回来，我正在院子里乘凉，她见到我，就大叫地震，说英语老师换人了，而且新老师不是别人，是杨校助。

两年来的英语课，我们都是在“三三”的课堂里度过的。所谓“三三”，是说每堂课都有三分之一的人逃课，三分之一的人睡觉，另外的三分之一也不是学英语，是在看闲书、下棋、抄作业。即使抓到几个学英语的异类分子，还是自学。

英语老师对此忿忿不平，每次班主任找她了解情况她都要告我们的状。可是班主任对她也是爱莫能助。为了防止我们逃课，班主任每到英语课的时候就来班级清点人数，高二的一段时间甚至和我们一样也坐进英语课堂。但这种方法每周只有几次发生，更多的时间，班主任都要在五班上她的语文课或者参加这旮那旮的活动。即便遭遇突袭，教室里会有人溜出去打电话，让外边的人收队。不久，就会有一帮人呼呼啦啦的回来，而理由都是上厕所。

原来的英语老师虽然在班主任那里频频的告状，在我们的面前却像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对我们的一切不闻不问。所以到后来，我们都不逃课了，等老师点完人数后，再一个个大大方方的走出教室。每堂课，老师都是自己读课文，自己讲语法，自己做练习题。偶尔她会照着花名册点一个人站起来配合她的教学。被点到的人站起来随便回答个是英文的东西，即使是把填空当成选择来答也没问题，反正最后是老师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倘若连英文也不会说，就干脆告诉她不会，也相安无事。有本事的说两句日语俄语，兴许还会得到老师的表扬。

2．

新上任的这个杨校助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在逃课的自习课上，在打闹的教室里，在学生秘密的吸烟区，在缺席的值周岗，杨校助的身影无所不在。凡作奸犯科之学生，必中其招。

此次中招，是全班覆没。在第一堂课上，杨校助理竟然让大家拼写单词、读课文、做练习、考语法、编对话！

这些在别人的英语课上其实是习以为常的，我在初中的英语课也是这么上来的，可是到了高中。两年没有上过这样的英语课，一时间陌生了许多。

在化疗的时候，想想同学们在英语课堂上的恐怖表情，有时还会以为自己是在过一种逃避的逍遥，并为此而沾沾自喜。

可是现在，我马上就要面对印象中食古不化的校长助理了，不禁在心里打起寒战。出院后在家里呆了三天，大啃英语。学校把校助用到我们班，这说明我们的英语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步，再不亡羊补牢，就只有去死。

同时，我从这件事上对也杨校助很是敬佩。原先的校长提前退休后，学校领导没有新人加入，我们都以为副校长的位子已经在向这位年富力强功勋卓著的校助招手。此时她主动接手我们这样一个烂班，不怕一帮臭皮匠拖了她老人家的后腿，没有点胆量魄力和责任感是不可能的。

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我们都该认真学英语了。

自从上了中学，我的英语成绩便一直没有好过。在小学的时候虽然这门成绩也不能说好，但也不算坏，因为我小学没有学过英语。在念第一所初中的时候，我对英语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初一的水平上。到了第二所初中，重新念了一把初二，遇到一位英语老师做班主任，虽然成绩在班里还是不怎么好，但连滚带爬，好坏不论，初中的英语算是学完了。

考高中的时候，我前面做了一位个子贼矮的女生，用不到一半的时间就答完卷子，之后靠在椅子上养神。我稍稍坐直了身子，向前微倾，那姑娘桌子上的一切便被我一览无余。至今，我还记得她叫高乐，来自117中。

后来，我向从117中毕业的刘宁打听这个人的下落，得知她竟然因为没有填好语文的答题卡而与重点校失之交臂。我想她是一万个想不到自己根本没有印象的臭小子竟然是得到自己的帮助才混进自己向往的学校。

我中考的分数线是348.75分，高出统招录取分数线0.25分，既不名落孙山，有没有浪费学分，真正做到了学以致用。

3．

返校一周后，每一堂英语课都是在紧张和忙乱中度过。也正因此，在英语方面倒没让老师发现什么出众的缺点，得过且过。

每天早晨，在妈一遍遍的催促声中从被窝里爬起来，用十五分钟的时间穿衣服、洗漱、吃饭、装书包，再用五分钟的时间走到学校。总在打铃前的最后一秒迈进教室，然后听20分钟的听力，之后等待老师上课。

上午，思维在高速的运转下听完五节课，身手敏捷的在不停的翻书、思考、计算、抄笔记、查数据，忙的不亦乐乎。由于太多，桌子只剩下一半的地方可以用于写字，后来干脆把平铺到桌子上边，使桌面升高10厘米。

中午到姥家去吃饭，然后背着书包到松花江大坝上溜达一圈。下午一点左右的时候回到家，用凉水大洗一气，再开始写各种各样比农村的乱摊派还要多的作业，直到深夜。

高三的作业很特别，每个老师都不留具体的任务给你回家完成，只是很早几天就告诉你教学计划，大家为了跟上进度，都不敢怠慢。

几乎所有人在一夜间改变，开始把心思放在了上，我们在过去都有到高三冲刺一把的想法。疯狂的玩了两年，现在是每个人最后的机会了。而当我们让自己钻到里，拼命的钻到里的时候，我们发现，这种紧张和忙碌其实是很刺激的。虽然对于大人们为我们安排的这种生活方式中的许多东西依然很是不满。

不过，由于在高一和高二的时候玩的太多，不觉中形成了惯性，许多人在高三的最初还积习难改。每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把吃饭的时间尽量压缩，去打球、下棋、甩扑克、拍计算机，持续一个小时。

我每天放学后都留下来和人甩几把扑克。玩的人很多，甚至一副扑克牌不够分。大家学着电影里赌博的模样大吵大叫，发牌声，加码声，谜底揭晓后的惊讶声喝彩声叹息声叫嚣声，打手板时的查数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最后无论胜负，都哈哈一笑，各自散去。

放学后和姜三、范伟一起回家，依然有说有笑。那个时候二环的北线依然没有建好，路上刚刚打完基础，用草席铺着。我们就跑到马路的中间去走，不怕车撞。这种跑到马路中间的英雄主义精神我在历史上有过三次。

第一次是我刚刚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门前修一座立交桥，我每天就从这座桥上走过，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通车，我于是就去当英雄。

第二次是在刚上高一的夏天，妈单位的退休工人因为很久没有开工资，把单位门前的十字路口封锁。这个十字路口是个交通要道，于是警察叔叔在老远的地方指挥车辆饯行。所以我又有了一次不怕死的机会。

去年夏天，鞋市的业户不满某个部门对他们搞摊派，又跑到当年妈单位的退休工人闹事的地方继续搞封锁。这本来是我的第四次机会，不料业户不比年老体迈的退休工人，政府根本没像当年一样进行交通管制，派了一批防暴警察过来，在场的人便如鸟兽散。

除了中午的这段时间和每日的课间，我们便很吝啬自己的笑声。学业和时间在这个时候矛盾的很，不得不争分夺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