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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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刚刚上高中的时候，老师要求大家写周记，一周三篇。我本以为一周是七天，不料理解有误，老师指的一周是到周末。三天后，周记被收上去了。这是语文老师第一次收作业，我只写了两篇，但还是交了上去，因为我脸大。
周记在下午就发回来，让我想不到的是，老师夸我文章写的好。我寻思了半天，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看看兄弟们的，才恍然。大家交的周记有三种：只写一篇的，两篇加起来不到600字的，早晨现编的。和他们的比，因为我的字多，所以文章写的好。
老师这一夸不得了，马上就有新同学过来和我联络感情，说他和我一样，爱好文学。我虽然不爱好文学，但没反对和他一样。大家都是新人，当时难免都很虚伪。
那同学问我发表过什么作品。我说啥也没发表过。这话说出去后，忽然感觉此人来头不小，为了挽回点面子，我又说：“现在的编辑黑着呢，发表作品需要有关系。”
那同学说他和我的遭遇一样，又问我喜欢什么风格的东西，平时爱看谁的书。
我想说我喜欢金庸的作品，但觉得有点俗。这时想起在初三的时候看了刘德华的爱立信广告，又看了一期《当代歌坛》，评价这广告拍的好，说广告没有具体的情节，而是环环相扣的精彩画面，引人产生无限遐想。出于对当时偶像的崇拜，我写了一个剧本，然后给大白和老金看过。我是他们的升学竞争对手，这二位怂恿我写续集。所以我后来一连写了三篇，还说将来等我比刘德华红了，也成立个天幕式的公司，把这些都拍成电影，连公司的名字都想好了，叫鑫影业。
想到这里，我对那同学说，我比较喜欢戏剧文学。
那同学大呼遇到知己了，然后声称他喜欢莎翁的作品，说他看过《罗密欧与朱丽叶》《麦克白》《哈姆雷特》和《夏威夷商人》（原话如此）。然后问我喜欢哪些。
我也说我喜欢莎翁，并说我最喜欢《哈姆雷特》，“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我读《哈姆雷特》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当时就是为了找这句话，用了不到五分钟把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那同学又大呼知己，说他也最喜欢《哈姆雷特》，“dyingorliving,itisaproble”
最后我们一起评价《哈姆雷特》。我说《哈姆雷特》又叫《王子历险记》，那同学赞同；那同学又说哈姆雷特是英格兰的王子，我也没有异议。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话中漏洞百出，但也可以看出我们已经达到文学评论家的水平。
2．
还是继续说我的故事。
和孙馨成为同桌刚到一周，我又离开了课堂，开始第二个周期的化疗。
这次去时，医院里人患者就多了，没有床位。护士长琢磨了半天，才给我想出个法子。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有个患者出院，我可以住他的床。不过那张床是有人挂名的，新患者马上就会来，到时候我可能还要换床。
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看这个架势，能住上就算不错了。
我把东西放在老吴头那里，然后在没有病床的情况下住院。像上次住院一样，刚住进医院还要一阵忙活，但因为已经轻车熟路，所以很顺利。一个多小时后，一切完毕，无处可去的我就在办公室里和老吴头闲聊。
下午有了床位，把东西放进去，然后走人。
第二天，化疗开始，方案和上次一样。第一天是特素，身上又缠了血压检测仪，十五分钟启动一次。到了晚上，我自己留在医院，没有回家。稍稍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去医院后边散步，看到老吴头正在那里打网球。
老吴头招呼我玩两拍。我摆摆手，拒绝了，然后坐在一旁。网球场有三个人，老吴头，一个女学生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那个女学生站在球场的一面，穿著灰色a字裙，身体左右晃动，很专业的样子。老吴头和那个男老师站在另一面，老吴头打球，那个男老师当球童。
第一个球老吴头发，他把球抛的老高，等它落下，起身，挥拍，没打着。第二个球还是老吴头发，这次他“颠大勺”，球终于过网。不料那个女学生把球挡了回来，老吴头怕球童寂寞，没接。球童捡球的时候，那女生从裙子下边拿出一个球，发了过去。这个球力度很小，抛线也很高，老吴头想起种子选手此时都是上前边去扣杀，于是冲上去，很有力量的一拍，并且把球打中了。那球飞速的向女学生飞去。女学生或许没有接过如此快的球，摆了两个姿势，不知道如何应对，谁料那球飞到一半自己又飞了回来，原来是网下球。
老吴头一看不是学生的对手，就和球童说：“你来吧。”然后跑到一边，自己练球。
我看了一会儿球，又去其它地方溜达一会儿，回到病房。
今天又有一个人出院，还有一个人回家，除了我，就剩下老朱头和他的儿子。老朱头今年68岁，是个高干，白胖白胖的，得的是脑肉瘤。病情似乎很严重。他头发一根也没有，因为放疗，用墨水划了一道道的红线。很少吃饭，一天到晚不停的咳嗽。他咳嗽的声音像哭，响度很大音频很高，咳嗽到最后，“喀”一声，吐出一些不是痰不是血不是口水的东西。
他就这样咳嗽了一宿，我也就一宿没睡。上半夜的时候我还在翻来覆去，到了下半夜，我一看天都快亮了，这老爷子丝毫没有结束摇滚乐的架势，干脆不睡了，把耳机塞到耳朵里，听着“都怪爱的故事太多完美，我的今天才这样狼狈。付出等于收获，那是自以为。”
老朱头的仕途似乎很平坦。从一件事上可以看出来他对权力是多么的执着。他儿子拿来一张画，画上是老头西装革履的正襟危坐在办公室内。他的儿子在那里不停的说，突出这画的昂贵，说连颜料都是香港走私进来的。最后一句话切入主题：“到时候您老在上边写几个金字，‘严格律己，求实创新’，让新领导挂在会议室，永远警示他们。”
所有的副作用在头一天就发生，我于是不敢想象自己到了第七天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音乐听多了也是个麻烦，此后的每天，我要么受到周围微妙声音的刺激，要么脑子里全是刚才听过的歌词。
这次拿录音机本来是想练练听力的，不料英文没有中文通俗易记，一句也没听进去。我真后悔顺手牵羊的拿了一盘音乐磁带。
在医院里我只住了一晚，那是因为我心脏不好而特素对心脏伤害很大，不得不小心翼翼。我在医院的时候，听多了《回家真好》，就以为回家后我就能睡着觉吃进饭打起精神，于是总盼望着自己能一步就走到家，可回到家后，痛苦依然。
3．
化疗的第二天，住进来一个小子，一问年龄，和我相同，都属狗。因为他生日比我大，所以我叫他小哥。小哥家住在阿城市的农村。
阿城位于哈尔滨南部的拉林河畔，全境多丘陵。当年完颜阿古打在吉林扶余起兵，用九个月时间就建立大金国，定都上京会宁府。这个会宁府，就在今天的阿城。圣彼得堡建都300周年的时候，北京凑热闹说自己建都850周年，阿城则跟着北京凑热闹，说自己建都888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