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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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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何其敏锐,立即知道自己是落入陷阱了,他不敢转身露出后背,飞快地倒退几步,反手推了推,果然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他匆匆赶来,连个侍卫都没带,不过此时懊恼自己的大意和草率已经无济于事。

四周寂无人声,青琐窗中偶尔传来寒蝉凄切的鸣声。

王妃的帷幄寝帐在最深处,帐前案上点了一盏孤灯,灯火幽暗而摇曳,透过琉璃屏,穿过重重垂帷间的缝隙,到眼前只剩死气沉沉的一线。

齐王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不自觉地伸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心里稍定,这把剑是前朝名将袁之物,不知饮过多少人的血,有宵小也有英豪,十五岁那年他阿翁老齐王将此剑赐予他,从此半刻未曾离过他的身,这个连就寝时也搁在枕边。

一声铮鸣,寒剑出鞘,齐王紧紧握住剑柄,哑着嗓子吼道:“卫滢!别给我装神弄鬼!滚出来!”

齐王将剑横于身前,一边大声喊着发妻的名字一边试探着慢慢向前走去。

不管帷幔背后藏着什么人,必定是有备而来,他虽有宝剑傍身,然而敌暗我明,已经叫人占得了先机。

齐王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强压住怒气,故作平静道:“阿滢,你出来,我们有话好好说,夫妻一场,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我答应你,从明日起不再逼你喝药……阿滢?”

无人作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高旷的大殿中回荡。

齐王怒从心起,对方的藏头露尾激起了他的血性,想靠这些鬼蜮伎俩对付他?且问问他手中剑答不答应!

他疾步走上前去,将离他最近的一重纱帷用力扯下来扔在地上:“卫滢,你有胆就杀了我!若是今日我出得了此门,必饶不了你!”

齐王疾步往前走,挥剑向着挡路的帷幔劈砍,宝剑锋利无匹,嘶拉一声割开织锦,有种屠戮般的畅快,他越走越快,一脚将琉璃屏踹倒,用剑尖挑开幔帐,往里一看,却是空空如也。

就在他四处查探时,突然有一滴水打在他后脖颈上。

齐王伸手一摸,手指一捻,心中一动,凑近鼻端一闻,是仿若铁锈的腥甜。

他当即抬头,又一滴血滴落,不偏不倚砸在他左眼上,他抬手一抹,在一片朦胧的红褐色中看到房梁上垂下的一条人影。

“阿滢!”他的头脑来不及反应,声音先一步颤抖着从他喉间挣脱出来。

梁上的尸首晃了晃,“扑通”一声落在地上,脑袋立时砸歪了半边,齐王连忙扑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乳母张氏。

油灯就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灭了。

齐王仿佛突然被人按进了墨池中,华光殿中只有一团漆黑,只有月光穿过直棱窗前深色的纱帷,滤去了所有明亮与莹白的东西,留下几片不祥而阴郁的斑痕,如果月光照得进黄泉,大约就是这样的颜色。

齐王无暇顾及死不瞑目的乳母,一条人影从房梁上落下来,紧接着又是一条……这些人影无声地潜近,像是黑暗伸出的触手,亦步亦趋地将他围起来。

齐王被节节逼退至墙角,退无可退,不由怒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世子还是王妃?”

毫无预兆,其中一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其余人得了信号,抽刀便向齐王攻去。

甫一交手齐王便知来人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使的刀法还是自己王府的路数,只是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司徒远压根没想过生擒,一开始就想取他的性命——没想到一向看不起的长子竟有弑父的魄力,齐王几乎对这儿子有些刮目相看了,不过那点微不足道的自豪刹那间便被怒火吞噬。

他横剑格挡,堪堪躲过一次直取他心口的袭击,随即又有一把刀从后腰处递过来,齐王回身全力迎击,剑锋迎着刀刃重重一撞,那刀竟然横断成两截。趁着来人错愕之际,他一剑抹了他的脖子。

齐王骁勇善战、剑术精湛,凭着手中利剑接连杀死数人,可围攻他的人耐心十足又不屈不挠,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周围的死士逐渐变少,最后只剩三人,无法再将他围困在中间。

只是他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田地,若是在光天化日下单打独斗,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此时更深夜半,对方人多势众,他前半宿又耗费了太多精力,难免左右支绌,挥剑的手越来越沉,一不留神背上和胸前连挨数刀。

死士知他体力不支,攻势越发凌厉,齐王要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沫,提剑砍下其中一人的手臂,又向他胸口刺了一剑,同时左手运力,徒手将另一人手中刀刃劈落在地,趁那人弯腰捡拾之际削断了他的脖颈,再一个转身抬腿横扫,将最后一人踢翻在地。

那死士倒地时五指一松,手里的刀便脱了出去。齐王抹了抹嘴角的血走上前去,一剑刺入他胸膛,将他钉死在地上。

齐王拔出剑,泄愤似地劈砍尸体的脸:“想杀我……”

话说到一半只觉后脑勺一记钝痛,眼前黑了黑,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借着窗口的微光看见一人手里举着一条三尺多长的木板,是先前被他刺中胸膛倒在血泊中的死士,大约是没死透,这些畜生,齐王忿忿地想,以剑支撑着地面,双膝颤抖着想站起来。

那死士也狼狈不堪,他身受重伤,手臂上中了一剑,为了不辱使命,方才那一下几乎倾尽全力,一击之后“凶器”便脱手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原来是一张琴。

琴砸在地上,岳山断裂,琴弦脱散,那死士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一把抓住七根朱弦,连琴一起拖拽过来,扑到齐王身上,用琴弦缠绕住他的脖颈,一脚踩着琴身,一膝抵住齐王,使出浑身的力气用没受伤的右手拉扯琴弦。

齐王像困兽一样奋力挣扎,两腿不住地蹬,双手在空中抓握,躯干却被那死士用膝盖死命抵住,他无法呼吸,憋得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来,脖颈上的青筋像爬虫一样鼓起,他想呼喊,想痛骂,可是发不出声音来。”

他不信自己会死,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得如此轻易,如此可耻,他的大业还未成功,他要去杀了那逆子,还有卫滢,毒妇,贱人,王妃,卫滢,阿滢,他要找她好好问问清楚,他不信她想置他于死地。

直到最后,他突然意识到绞住他脖颈的是什么,那是二十年前他送给王妃的琴。

铜门缓缓地打开,月光撒进殿中,像一匹银白色的缎子。

齐王妃卫滢站在那匹缎子的边缘,往黑暗中望了一眼,只依稀看到些形状莫辨的黑影,屋子里宁谧寂静,只有夜风送来阵阵血腥气,时浓时淡,并不让人嫌恶。

“你要进去么?”王妃转身问世子。

齐王世子司徒远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卫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爱怜:“那便罢了,我也不必看了。”

说完吩咐身后的侍卫:“你带几个可靠的人把殿中清理干净,送齐王殿下回他自己的寝殿。”

“阿耶身上的伤......”司徒远忍不住道。

“自会有人安排妥当,你不必担心,”王妃轻描淡写地道,“广成殿那边不知如何了,我们去看看。”

说完自顾自地回身往廊庑下走去,世子在后头望着嫡母的背影,只见她身姿端雅而轻盈,素白的斗篷在风中飘拂,映着如水的月色,像噩梦结束时睁开双眼看见的那道光。

王妃走出几步,似是发觉他没有跟上来,便转过身来,像小时候一样朝他伸出手:“走吧,今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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